雨靴劳动号子#51 - 吴妫

词：吴妫

曲：吴妫

我把一切都奉献给你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现在悲剧开始了

现在自白开始了

我出生于黔东的农村

我的家就在第五号矿坑

除了红我没见过其他颜色

除了汞这里没有任何特色

父亲死时我还不记事

母亲也在一个雨天换了姓氏

我被过继给唐公

就是地主家那个跛足的长工

半块岩盐养活我十八年

鞋是脚底走遍大山的茧

高娃的布鞋开着口笑我

我用脚底搓开落地板栗的壳

那天红衣领的姚大榜杀来

打算找点摸麻子和姨太太

何湾的狗佬怕姑娘被掳走

我把十八年的泉洒在陪嫁的地头

太阳上天锄头下地月亮升起

一 二 三个 祖宗的子息

那些鲜艳的衣领又来到这里

为全家人施了涂油礼

这辉煌的仪式带我离乡

幻光指引我趟过鸭绿江

生命是如此鲜活在这里

张口即热血

满目皆兄弟

我在部队接受了教育

还教了我些壮胆的歌曲

我学会认字和写遗书

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出

一次突击帝国主义的任务失败

你们心中的红太阳到底在不在

营长吼着抽响马鞭

壕沟伸向下一条冰封战线

像子弹伏在上甘岭的膛线

我的脚冻得像把利剑

我成了枪托延伸的生命

而它为我烙下证据的印

当火炮作响我站起移动

脚底在烧红刀尖割裂烫焦的

母亲给予并遗忘的肉体

目睹着战友迎弹倒地

我在呼嚎中红了眼

扯响枪栓冲向火线

土石飞扬成一片黑海

耳畔一只蜜蜂嗡了过来

我沉沉睡在祖国的左臂弯

醒来后的屋里燃着火炭

伤兵们扭动着优雅呻吟

似乎我也已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我聋了我变得焦躁

我开始拼命追逐号角

一纸文书在板门店谈合

不共戴天便如同路人过客

我想我再也不会有所畏

满口牙在清川江早已咬碎

当我到家屋子却如空匣

饥荒把妻儿驱赶回了娘家

我接了她和老三回来

老大老二定义了这个年代

救命的野菜长满梵净山

村里突然通知我到矿坑上班

粮食缓慢填补了死亡的井

十年锻造了一颗男人的心

又一个水银般的十年痛快流走

大家开始用煤渣嗓骂臭老九

三儿和他的弟妹都不再读书

他们立志成为这个阶级之骨

凶猛就像我在战场上一样

把敌首斩落悬挂在操场

家里渐渐受不了我的听力

还有被血光染色的脾气

我话音穷恶 像炮像狼

全家一同沦落变得疯狂

十年矿坑 矿锄和铁撬

小的孩子又再回到学校

又十年 小六去北京读书

芒种傍晚邮差送来讣书

我成了几个孩子的爷爷

也成了一片兜不住风的孤叶

我流着鼻涕像个老种猪

倒也要看看谁敢跟我动粗

这大概是个好年成

几个后生开了车回村

资本主义的尾巴开始生长

伟大的宣言红杏出墙

巨手建起水泥躯干的大老鼠

人们是比它更恶心的耗子尾巴

我要吐一口阶级的唾沫

在他们的墙上砸出深洼

麻木从气管漫布每个人的全身

这里是守财奴那里是性瘾者

儿女们是废矿圣殿的贫苦骑士

老聋子的生命从发丝开始干涸

抚恤金可以换几斤酒

不要当投机倒把的走狗

黑色滴血树枝的灵魂在说话

我要让坟头开满杜鹃花